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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界人民都有自己的中医澎湃在线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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许多人眼中的中医标配,如草药、把脉、针灸、拔罐等元素,在其他传统医学中同样存在。这是为什么?

文|麦笛

在今天许多人看来,「中医」(即中国传统医学)与「西医」是截然对立的。但如果将历史的指针往前拨两三百年,人们或许会发现,中医与欧洲医学并非没有共同语言。

事实上,世界各地的传统医学都出奇地相似。许多人眼中的中医标配,如草药、把脉、针灸、拔罐等元素,在其他传统医学中同样存在。

就此而言,世界人民都曾有过属于自己民族的「中医」。

中医并不特殊

人类最早的医学文献见于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和古埃及文明。早在那时,传统医学以植物、动物和矿物为主要药物来源的格局就已经确立了。

一块距今约年的泥板上记载了苏美尔人的15个处方,包含40多种药物,是目前所知世界上最早的医学文献。其中,植物药包括李树、松树、柳树、枞脂、没药、百里香、无花果、灯芯草等,动物药包括鳖甲、水蛇、蝙蝠粪便等,矿物药包括河泥、泥沥青、盐等。

记录药方的泥板,乌尔第三王朝时期,现藏美国宾夕法尼亚博物馆

距今约年的古埃及医学文献埃伯斯纸草书,记载了个药方,涉及多种药物。古埃及人使用的植物药包括乳香、没药、芦荟、罂粟、无花果等,动物药包括各种动物的血液、脂肪、粪便、尿液等,矿物药包括盐、铜、沥青、朱砂、明矾等。

埃伯斯纸草书,古埃及新王国时期,现藏德国莱比锡大学

古希腊、罗马医学在继承古埃及、美索不达米亚医学的基础上,独树一帜,后经伊斯兰医学传承和发扬,形成了古希腊-伊斯兰医学体系,在现代医学诞生之前在欧洲和中东传承千年。

在现代自然科学兴起前,这些所谓的「西医」其实跟中医一样,也以植物、动物和矿物入药。

在古希腊医学家、西方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的著述中,出现了多种药物,大多为植物药,也有动物药和矿物药。古罗马医学家盖伦记录了多种植物药、多种动物药和多种矿物药。

美索不达米亚医神宁基西达(Ningishzida)、古希腊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(Asclepius)的标志都是缠绕在神杖上的蛇,这也成为世界卫生组织的标志

印度的传统医学被称为「阿育吠咜(Ayurveda,又译作阿输吠陀)」或「生命吠陀」。在距今约年的《阇罗迦集》中,出现了多种药物。除了大量的植物药,也有动物药和矿物药。阿育吠咜将药物分为甜、酸、咸、辣、苦和涩,与中医酸、咸、甘、苦、辛五味的说法颇为相似。

非洲、美洲的传统医学同样以植物药为大宗,兼及动物药与矿物药。在现代科学让人们有能力认识并提炼有效的药用成分前,植物、动物、矿物作为自然界最常见、且最便于利用的对象,被世界各地的人当作药材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。

与其他传统医学相比,中药自身的特点主要是以「君臣佐使」的社会结构去类比药物特点,单设「人部」药(包括人的粪便、尿液、指甲、头发、胎盘、月经等),药物剂型以汤剂为主。有人说复方是中药的特点,其实从美索不达米亚、古埃及开始,其他传统医学中的复方便已很常见。

除了药物,不同医学体系的诊疗方式也多有相似之处。如中医的「望闻问切」,在阿育吠咜中同样存在。

阿育吠咜的医者,至今以把脉的形式诊疗病人,把脉手法与中医如出一辙。事实上,古埃及的医者便已经注意观测病人的脉搏。到了古罗马的盖伦那里,脉诊形成了复杂的体系,这又被伊斯兰医学的代表人物伊本西那(又称作阿维森纳)所发扬。此外,玛雅医学也有脉诊。

阿育吠咜的脉诊

古埃及的metu、古希腊的phleps、古印度的dhamani、玛雅人的windchannels都与中医的「经络」极为相似,均属于人类对人体循环系统有充分了解之前的认识。古埃及医学和希波克拉底都认为动脉行气、静脉行血,这与中医中经络行气血的观念也颇有可比性(但中医的「气」并非单纯的空气)。

阿育吠咜还有类似于穴位的观念,称为marman(共有个),并有类似于中医针灸的针刺疗法。在玛雅医学中,也有穴位、针刺疗法、热灸等与中医类似的内容。看起来独属于中医的拔罐,其实很早便在古埃及、古希腊、古印度出现。

阿育吠咜医学中的穴位系统

玛雅人的针刺疗法

许多人认为中医的长处在于养生、治未病,这一点其实与阿育吠咜很接近。此外,希波克拉底也是极注重养生的,他主张食疗,推崇整体医学,强调生活环境对人体的影响,这些都与中医、阿育吠咜不谋而合。

中医的一大特色是融合了民族特色的哲学观念,如强调「天人合一」,以阴阳失衡来说明疾病发生的原理,以五行相生相克、相乘相侮来说明五脏六腑的关系。

其实,苏美尔人、古埃及人、玛雅人都有类似于「天人合一」的观念。

希波克拉底认为人体由火、水、土、气四种元素构成,分别对应血液、黏液、黑胆汁、黄胆汁四种体液,四体液失衡便导致疾病。阿育吠咜认为人体由空、地、水、火、风五元素构成,并认为人体健康是由气、胆、痰三原质决定的,三原质失衡便会导致疾病。

阿育吠咜的身体观

这些都接近中医阴阳、五行之论,都是人类认识到致病微生物之前的理论构想。

总体来说,在现代自然科学出现之前,世界各地的传统医学在理论、药材、诊疗方式等方面都不无共性,没有必要无限夸大或神秘化本民族的医学。只有认识世界范围内传统医学的异同,才能对中医在医学史上的地位有更好的把握。

医药之路

世界各地的传统医学之所以如此相似,与它们相互间的交流不无关系。丝绸之路所承载的除了丝绸和瓷器,还有医药。

伊斯兰医学扮演了沟通东方与西方的角色。伴随着伊斯兰文化的传播,伊斯兰医学进入中亚、南亚、东南亚以及中国新疆。中医则对日本、朝鲜半岛、越南等地产生深远影响。历史上,中医与古希腊-伊斯兰医学体系也有互动,突出体现在药物的交流上。

自汉代丝绸之路开辟以来,不少药物自中亚、西亚、东南亚输入。尤其是唐宋以后,域外药物的输入蔚为大观。

五代词人李珣(祖籍波斯)所著《海药本草》记载了96种来自域外的药物,如乳香、没药、阿魏、荜茇、安息香、金线矾等,它们都已融入中药的系统。在敦煌、吐鲁番出土的写卷中,也能看到波斯文、古叙利亚文等域外文字书写的医方。

出土于吐鲁番的古叙利亚文药方,现藏德国柏林勃兰登堡科学院

这些外来药物深刻影响了中药的剂型和药方。如中药以汤剂为主,宋代医方则受到伊斯兰医学的影响,增加了许多丸剂、散剂、膏剂、酊剂。

在宋代,香药的大量输入造成了香燥温热类药物的广泛应用,如牛黄清心丸、苏合香丸等。以金、银箔制作丸剂包衣的做法,一般认为也是从伊斯兰医学中借鉴而来的。

另一方面,中药也进入伊斯兰药典。在伊本西那的名著《医典》中,记载了大黄、肉桂、花椒、细辛、黄连、茴香、麝香、樟脑等来自中国的药物。在宋元时期,一些中药远销海外。尤其是大黄、麝香、樟脑、牛黄等药,在伊斯兰世界大受欢迎。

伊本西那的《医典》是古希腊-伊斯兰医学体系集大成的著作,被誉为「有史以来最著名的医学教科书」,据说是活字印刷术发明以来发行量仅次于《圣经》的书籍

古印度的阿育吠咜则随佛教的传播而影响中医以及藏族、傣族、蒙古族等民族的传统医学。

如孙思邈所著《千金要方》和《千金翼方》就借鉴了阿育吠咜地、水、火、风四元素的理论,书中多次提到的耆婆药方便来自印度医药。孙思邈所提出的「先发大慈恻隐之心,誓愿普救含灵之苦」的医德宣言,也显然受到佛教的影响。

孙思邈著《千金翼方》

由于受到「治外必本诸内」「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」等观念的影响,中国古代的外科相对薄弱。中国古代的外科医生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三国时期的华佗。但传说中华佗的麻沸散和开颅术,在中国古代前无古人、后无来者。

由于华佗的名号以及其事迹都与印度故事有相似之处,史学家陈寅恪曾大胆推断华佗传说实际上是根据印度故事的演绎,日本学者松木明知则认为华佗是波斯人,不过由于没有直接的证据,这些说法尚难以坐实。

阿育吠咜与中医在各方面都很相似,但与中医不同,阿育吠咜的外科相当发达。

古印度的《妙闻集》是一部外科经典,记载了剖腹产、白内障摘除、结石摘除、截肢、鼻子整形等手术。与古希腊-伊斯兰医学体系一样,古印度也有先进的眼科手术技术,其白内障摘除术曾传入中国,被称为「金针拨障术」。

唐代诗人刘禹锡便曾让一位印度医僧帮他「拨障」,并写下了「师有金篦术,如何为发蒙」的诗句。

《妙闻集》中的外科手术器械

总之,不同的传统医学并不是孤立的,通过交流与互鉴,中医早已走向世界,传统「西医」也早就融入中医。

巫医同源

世界各地的传统医学之所以相似,还与人类医学的发展进程的相似性有关。各地医学在诞生之初,都与巫术有不解之缘。

这是因为,巫师往往是人类社会最早垄断知识与技术的群体,自然也是最初的医者。此后人类医学的发展,又在试图割舍与巫术的联系。

在美索不达米亚的先民看来,疾病来自神灵的惩罚。医者治疗的手段除了药物和外科手术,还有巫咒。

古埃及人也有类似的观念,他们认为疾病是恶魔附体作祟的结果,在治疗的同时通过念「我神速来,驱此邪魔」之类的咒语来驱赶病魔。在古印度的《阿闼婆吠陀》以及玛雅医学中,同样有驱除病魔的咒语。

古希腊人最初也认为生病是神灵的惩罚,故乞灵于神巫。相传病人睡在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的神庙中,得到神谕后便可痊愈。希波克拉底则致力于让医学摆脱巫术的束缚。正是从希波克拉底开始,古希腊-伊斯兰医学体系开始形成,并与巫术相揖别。

中医同样经历了由巫术到医术的过程。

汉字的「医」又写作「毉」,从「巫」。古书记载巫咸或巫彭发明了医药,巫咸和巫彭都是传说中的神巫。商代甲骨卜辞多见对疾病的卜问,当时的人同样将疾病的发生归因于神祇的降祸。

但到了反映周代制度的《周礼》中,「医师」已经是与巫觋完全不同的王官,并区分为疾医、疡医、食医和兽医,可见医学分科的雏形。

公元前年,晋平公患病,经过占卜后说是鬼神作祟,但郑国大夫子产和秦国医者医和都认为晋平公的疾病与鬼神无关。名医扁鹊即反对「信巫不信医」的观念,巫、医已判然有别。

尽管如此,中医仍保留了巫术的残余。

如中医中的祝由术,其实就是通过祈祷和符咒来祈求健康,一直延续到清代。西汉的马王堆帛书《五十二病方》中有不少巫术的内容,如它记载了一种去除赘疣的方法:患者抱着一摞稻草往前走,丢到一旁后回来,不能回头看,这样病魔就转移到稻草上了。

马王堆帛书《五十二病方》,现藏湖南省博物馆

中国古代的五行说、古希腊的四体液说、古印度的四元素说的积极意义,更多在于将人们从「神赐疾病」的传统说法中解放出来。但非洲一些地区的传统医学至今认为疾病是超自然力量所致,在药物之外还需要占卜和巫咒的介入。

除了直接使用巫术,「模拟巫术」或「顺势巫术」的巫术思维也体现在世界各地的传统医学中。

巫术思维在动物药中体现得尤为明显。一种流行于世界各地的原始思维是:吃某种动物,便能获得这种动物的力量。中医「以形补形」「吃啥补啥」的观念,便可归入此列。

《本草纲目》记录了许多动物药,这些动物药的药用价值往往与动物本身的特征联系在一起:

穿山甲可以钻洞,所以联想到它可以通乳、通经脉、通窍;

蝼蛄也能钻洞,所以联想到它能治疗大小便不通、难产、耳塞耳聋;

萤火虫可在夜间发光,蝙蝠在夜间飞行,所以联想到它们能明目,能治青光眼;

狸猫吃鼠,所以联想到它可以治鼠瘘(即淋巴结核,实际上由病菌引起,与老鼠无关);

穿山甲吃蚂蚁,所以联想到它可以治疗与蚂蚁有关的毛病。

在巫术中,血液和粪便被认为可以祛除邪祟,它们因此也成为各传统医学的药材。

以动物血液入药在世界各地都存在,如以蝙蝠血入药,可以追溯到古埃及,并且在古代的欧洲、中东、东亚乃至当代的南美都能见到。

在美索不达米亚和古埃及,人们已经用动物粪便入药。古埃及人认为,用鳄鱼粪便制成的栓剂放入阴道可以用来避孕。希波克拉底相信,鸽子粪和其他药物一起涂抹在头上能防止脱发。在中国古代,夜明砂(蝙蝠粪)、望月砂(野兔粪)、原蚕沙(家蚕粪)、白丁香(麻雀粪)、五灵脂(鼯鼠粪)等都是药材。

现代医学虽有粪菌移植的做法,但与直接吃屎是两码事。

希波克拉底的鸽子粪药方并没能拯救自己的头发

从传统医学到现代医学

无论哪个体系的传统医学,都有一连串的「黑历史」。对于许多疾病,传统医学都束手无策或帮助有限。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是,在现代医学出现之前,世界各地的人均寿命和健康水平都相当低。

但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,传统医学也曾扮演过重要角色。一些药物以及一些早期外科手术确实发挥过作用,传统医学的一些观念也可以给现代医学提供启发,一些传统的植物药也的确包含有效成分。

出土于古罗马庞贝古城的手术器械,现藏意大利那不勒斯博物馆

例如现代人使用颇广的阿司匹林,实际上来自柳树皮。从苏美尔泥板、埃伯斯纸草书、希波克拉底到《神农本草经》,都有柳树入药、缓解疼痛和发烧的记录。在18世纪,英国科学家爱德华斯通从柳树皮中提取出了水杨酸。年,科学家又合成乙酰水杨酸,即阿司匹林。

南美的印加人用金鸡纳树皮泡水来治疗疟疾,后来这一药方被西班牙殖民者所发现、推广。康熙皇帝在年罹患疟疾,便是法国传教士用金鸡纳树皮治好的。年,科学家从金鸡纳树皮中提取出了奎宁(金鸡纳霜),成为抗疟神药。后来科学家又合成了与奎宁化学结构相近的氯喹和羟氯喹,最近羟氯喹在新冠肺炎疫情中广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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