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曲十八弯的黄河水从壶口咆哮着奔腾而下,在运城盆地的边缘逐渐平缓,就像一匹被驯服的野马,温顺地流淌在平静的大地上,自北向南,又由西向东转弯,生活在这里的人们,就像在母亲的怀抱里一样,享受着母亲河的滋润。这是靠近黄河岸边的一个小村庄,西边紧邻着一望无际的黄河滩涂,东边靠着中条山的山脚,同蒲铁路从村子东边穿过。村子原本有3、4十户人家,近些年大多搬迁到了地势更高的新村,只留下了几户人家还在坚守。
由于这里地势较低,以前黄河涨水的时候便有被水淹没的危险,为了防止受到更大的损失,村民响应政策搬迁到了新村。搬走后的院子被废弃下来,破败不堪,昔日的人烟被冷清替代,午后的斜阳照在空无一人的巷道,悄无声息,偶尔还能看见回来拿取东西的村民,背着行囊走出老村,更是越发显得凄凉。
漫无目的的行走在村里,许多老旧的房屋只留下了远去的记忆,转过一个巷道,看见这个房子有些特别,说是房子,它已经不是房子了,房子已经被拆除,没有顶,只有三面墙。从外面的形状可以看出这以前是座挺不错的房子,造型稍显精致,可惜只剩下了墙壁,显得有些滑稽,被风蚀的墙砖,显出岁月的沧桑。
院门大开,谁还会住在这里呢?转入院内,有两排六七十年代的土木结构的老房子,房子顶上的老瓦看上去年久而漏雨,被盖上了石棉瓦,像衣服上的补丁一样。院子里放着一辆电动车,院内一尘不染,虽然老旧却十分整洁,看来这是个勤快的人家。
听见后院传来响声,好像砍柴的声音,循着声音走到后院,看见一位老人正在砍柴,新砍好的柴禾靠着院墙码放得非常整齐,横的竖的排列有致,足有一人高,这些柴禾,两个冬天都烧不完啊。和老人打了个招呼,老人放下手中的活计,与我聊了起来。老人告诉我他姓祁,今年77岁,和老伴住这个院里,这些柴禾都是他闲时一点一点砍的。他们有两个儿子,现在都搬到了新村,他和老伴舍不得这老院,就一直住在这里。
回到前院,问起前面这座门房,老人说他有弟兄两个,当年各自成家以后要分家另过,家里的所有财物都是一分为二,房子院子没法分,就在父母的主张下,把前面的房子拆除掉,拆下来的木料砖瓦给弟弟搬到新院里盖了房子用,他留在老院子里,旁边的两间厢房归了他。我说这房子看起来挺好,拆了真是可惜了啊,祁大爷说没办法啊,那时候穷,没钱盖新房,只能这样了。
靠着墙我看见还有一大堆砍好的柴禾,就问道:您砍那么柴禾也烧不完,怎么还在后面砍柴啊?祁大爷说,这些柴不是冬天烧的,是夏天做饭用的,夏天的时候他们会这在个柴火灶做饭,冬天在屋子里生了炉子,既能取暧,又能做饭。以前他身体挺好的,每年都是夏天用多少,冬天准备多少。两年前祁大爷感觉身体不适,去医院检查后,医生告诉儿子他得了前列腺癌,好在还是早期。
得知病情后儿子们不敢告诉父亲,怕老人承受不了,只告诉他是前列腺炎,需要手术治疗。祁大爷从儿子们和医生的表情中,觉得并不是这么简单,他叫过儿子说,是啥病就是啥病,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,还有什么看不开的。儿子无奈之下把病情如实相告。得知病情的祁大爷并没有惊异,他平静地对两个儿子说,这有啥,人总有走的那一天,现在要是还能治就治,不能治咱就回家,不花那冤枉钱。
医生告诉祁大爷,这病情不算太重,手术治疗是可以的,于是他配合医生做了手术。手术后病情一直稳定,大爷说他看得很开,这病算个啥啊,他每天还是像平常一样干活做家务,爱整洁的他把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。祁大爷说,虽然在心里没把病情当回事,可是毕竟年龄这么大了,万一不行了谁也挡不住,留下老伴一个人就受了恓惶。他怕哪天万一他不能动了,老伴干不动这活,就趁着身体还行,不断地砍柴积攒下来,这些柴足够烧好几年的。
祁大爷说这个院子里住了一辈子,从父亲那时就一直住在这儿,习惯了,离开这个院子心里不踏实。虽然村子里只剩下了为数不多的几户人家,显得十分宁静,可是这个村这个屋,都是他一生的印记,丢不下。前些日子也有一些城里人来村子里,有人看上了这院墙上的老砖,这都是以前手工制作的砖,现在没有了,有人想买这些砖,一块砖一元钱,祁大爷拒绝了:城里人就是精明啊,我卖给你,用你给的那点钱还不够再扎一堵墙的。
落日的余浑洒在旧房老墙上,散发着最后一丝温暖,祁大爷注视着他住了一辈子的老屋,没有顶的房子似乎用最后一点力气努力展现着它昔日的辉煌。岁月沧桑,老村、老屋、老人,都将多年以后随风消逝,留给后人的,只有这黄土大地千年文明的种子,在水泥和钢筋之中不断地生根发芽。告别老人,告别老村,涌入钢铁洪流之中,心中怀念的,还是那片古老的土地。